探讨夏、商二代的文化,笔者认为应从其姓氏、图腾、祖先、国族名及居地名的起源入手,可得其主干。
因为关于殷商的资料多一些,下面就先谈谈殷商文化的起源。
商文化的起源与星辰崇拜有很大的关系,其姓、氏、图腾、祖先、国族名、居地名纯来自于对天蝎座——大辰房、心、尾的崇拜。
郭老此说确凿无可易,盖商人视自己为商星之神阏伯之后,亦即天蝎星之神,故以蝎为图腾,以禼(虿)为祖先,以子为姓,都是来源于对天蝎座的崇拜。古籍中所载传说契的子姓是因为其母有娀氏简狄吞了燕卵(卵即子)而生之故,殆是古事失传而新创的解释性神话。
首先说“商”,卜辞中就有“商”,有三个用途:一是都邑或地名,如大邑商、中商、丘商等,二是人名,武丁的诸子之一子商,三是方国名,即商方。但从卜辞的用途上,没办法知道“商”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文》曰:“商,从外知内也。从呐,章省声。”但是,甲骨文中早期的“商”字上面是从“辛”,下面是从“丙”(或以为是从内,非),不从口,故“商”当是从辛从丙,丙亦声,商、丙古音都是阳部。中后期的甲骨文始在“丙”下加“口”。更有甚者,甲骨文、金文和一些古文的“商”或在上面的“辛”的两旁加“口”或“日”,如《佚》518所载甲骨文中的“商”字上面的辛旁或从二“日”,金文中如秦公镈的“商”字在辛两旁从四个日,蔡侯盘上的“商”是从二口,商代的尊的商从四口,《说文》所载的古文商也是从二口,籀文是从二日。按:实际上所从的二“口”或二“日”就是“晶”之省,秦公镈从四个日,乃是“晶”的繁构,也就是“星”的初文。由此推之,“商”很可能本来就是商星的专门用字,但是为什么从辛从丙则不能确知。“辛”是“削”的本字,就是削刀的象形,古代它和刻刀(即甲骨文中的“亥”,即“刻”的初文,后称剞劂)一样都是书写工具,刻刀是尖锋,用来在简牍或甲骨上刻画,称为“契”或“锲”(把刻刀称为剞劂,盖即契或锲之缓音);削刀(辛)是平锋,有点象小铲子,一旦刻错了或者简牍甲骨上的字不需要了,就用它削刮去除,称为“删”,所以现在还把去除文章中不需要的内容称为“删削”。这大概和商星之神阏伯的传说有关,因为古巴比伦神话中的天蝎座之神纳布Nabu就是司书写、语言与智慧之神,书籍的保护者博尔西帕的守护神,专司代表众神向人类传达神谕,中国的星历知识即自古巴比伦传入,则商星之神阏伯的司职自当与纳布相同。“丙”是鱼尾的象形,《尔雅•释鱼》:“鱼尾谓之丙”,是其本义也。在这里可能是代表蝎尾,因为蝎子最突出的特征就是它的毒尾,所谓“蠣虿之尾”(《庄子•••天运》),后来因为它固为星名,乃又加“晶”也。故“商”本商星,殷人以蝎为图腾,崇拜商星,因以为氏族名,商族所居之地曰商或商丘,后以为国名。因此,在殷人的古传中,必定是先有商星,后有商族,后有商或商丘的地名,而后有商的国名。
总之,殷人的族星为商星,祖先为禼(契),图腾为虿(蝎),姓为子,国名(居地名)为商,氏名曰殷,都是来源于对商星(天蝎座)的崇拜。
夏文化的起源与商文化的起源是有共同之处的,下面仍然从姓、氏、祖先、图腾、国族和居地名等方面作一下讨论。
夏人乃姒姓。关于其来源,《世本》认为是“禹母修己吞神珠如薏苡,胸坼生禹”,故以“苡(姒)”为姓,《史记•夏本纪》言“禹于是遂即天子位,南面朝天下,国号曰夏后,姓姒氏”,《集解》引《礼纬》曰:“祖以吞薏苡生。”这个说法简直就是商人的祖先契母简狄吞燕卵生契而以子为姓的翻版,肯定是很后起的说法了。
《尔雅•释亲》云:“女子同出,先生为姒,后生为娣。”《释名•释亲属》云:“姒,似也。少妇谓长妇曰姒,言其先来,己所当法似也。”这是说“姒”实际上就是“似”的意思,所以古书中姒和似可以通假,如《仪礼•特牲馈食礼》注:“举觛于其姒妇”,《释文》:“姒,本作似”。又似古通以,如《易•明夷•彖》曰:“文王以之”,《释文》:“以,郑、荀、向作似”,是其证。
郭沫若云:“(巴比伦之)双子均西向,视为Nabu与Marduk二神之显示。此二神乃兄弟神,于位置上每相对立,如在四陆之中Marduk立于东极而司春,Nabu立于西极而司秋,正合于我国的参与商之位。”则巴比伦曾有Marduk为参星神之说,Marduk即马尔杜克,乃巴比伦的主神,在诸神中地位最为崇高,夏人用参为族星,似乎与此有关。但是马尔杜克为主神之事大约是在公元前19-公元前16世纪左右,似乎要后于我国的夏代,而且似乎仅见于此,别无佐证。巴之猎户座名SIB.ZI.AN.NA,郭沫若云华言为“忠实之天牧”(此译是否准确尚待进一步证实),其传说实际上来源于古埃及,埃及关于猎户座的说法较复杂,比较有名的是奥里翁Orion的传说,他是天狼星女神索蒂斯Sothis的丈夫,冥王奥西里斯Osiris的密友和法老护佑者,后来奥里翁的故事传入希腊,希腊人加以改编和创作,才有了希腊神话中猎户座之神奥里翁的故事并名扬世界(西方猎户座名Orion,即本此),现在介绍猎户座的文章都言是希腊神话中的奥里翁,却不知奥里翁本来是古埃及神话中的人物;在埃及更早的时期,猎户座还被视为冥王奥西里斯或智慧神撒阿Saa(或作撒赫Sah)的显示,被认为是众神和法老灵魂所居之地,奥西里斯被称为众神之父,而撒阿则被称为众星之王,地位皆甚崇高。盖在夏代,夏人是盟主方国,地位最高,故用至上神之星参星作为族星,而商人处于从属方国地位,乃用与之相对的兄弟之星大火为族星。在巴比伦的传说中,纳布或为马尔杜克之子(马尔杜克之妻查尔帕尼图Sarpanitu所生),则其地位更低于马尔杜克。 而事情仍有不可解者,《左传》言迁阏伯于商丘祀大火,商人是因,故大火为商星,而言迁实沈于大夏祀参,不言“夏人是因”,也不言“参为夏星”,说“唐人是因”也不言“参为唐星”,却言参为晋星,这也是比较奇怪的。只有《说文》言:“参,商星也”,段玉裁认为“商当作晋,许氏记忆之误”,但是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商”是“唐”字之假,因为商、唐古音都在阳部音近,古书中亦有二字通假之例,如《史记·封禅书》:“其西则唐中”,《汉书·郊祀志》“唐中”作“商中”,可见二字古可通用。意者古代的确有参为唐星之说,而许慎用之也。
而其居地晋之虚也当是得名于参星,参星也称晋星,《说文》中所载的奇字“晋”是上面两个“子”下面一个“日”,这个“晋”固疑是晋星的专门用字,因为晋星当于双子,故从二子,下面的“日”则是“晶(星)”之省,如晨、昏、昴等字本来都是从“晶”而后省作“日”也。晋星即实沈之星、唐(夏)星,则晋之虚即实沈之虚,亦即夏虚也。“大夏”之名余谓当来自巳之岁名“大荒落”,盖“荒”古音晓母阳部,与“夏”为晓、匣旁纽双声、阳鱼对转叠韵;“落”古音是铎部,与“夏”是铎鱼对转叠韵,故“荒落”之促音可读如“夏”,则“大荒落”自可音变为“大夏”。夏人之国又称为土方,“土”又当是“大夏”之促音,土、大古音都是舌头音,土、夏又同为鱼部韵,则“大夏”之促音可读为“土”矣。
实沈为唐(土方)之先人,其于十二支中为巳(姒),则实沈当为姒姓之始祖,而古史以姒姓始祖为禹,则禹与实沈是一非二矣。 “禹”之字形甚奇诡,而与商人的祖先之“禼”的结构颇有相似之处,就是下面都从“厹”,《说文》:“禹,虫也。从厹,象形。”但是先秦典籍中凡言“禹”者,都是指夏人的祖先大禹,绝无用为虫义者,可知《说文》的解释不可靠,“禹”当是大禹名的专门用字。由“禼”乃是在“虿”之尾上加“厹”形变而来推之,“禹”也当是在其上部的那个字的下面加“厹”而成。“禼”是从厹虿省声,则“禹”亦当是一个形声字。案:古文“禹”当是从厹余省声,它的上半部就是由古文“余”字省减而来,《说文古籀补补》第十四引古玺文的“禹”字正是从“九”(古肘字,后来演变为厹)“余”省声,更有进者,《汉书·艺文志》有《大禹》一书,其“禹”字的写法和《师剺簋》上的“禹”字的字形相同(笔者案:原文引用了一些古文字形予以详细说明,由于电脑无法打出古文字,只能简略描述如此)。故“禹”本当是从厹余省声,“禹”、“余”古音皆在鱼部。
“禹”既和“禼”一样从“厹”,则知它的本义必是一种动物。笔者认为“禹”本来是“虞”的本字。《说文》:“虞,驺虞也,白虎黑文,尾长于身,仁兽也,食自死之肉。从虍,吴声。”段注:“驺虞,《山海经》、《墨子》作驺吾,《汉东方朔传》作驺牙,皆同音假借也。”而虞古亦通荼,如《易·屯·六三》:“既鹿无虞”,汉帛书本虞作荼;荼古又通余,如《史记·建元以来侯者年表》:“散侯董荼吾”,《索隐》:“今以其人名余吾”,可证虞、荼、余古本通用。余谓驺虞古必作驺余,或简称“余”,后来为示区别才在“余”下加“九”或“厹”为“禹”,后来用为大禹名的专门用字,复又造一“虞”字代之。就像殷人之祖先名本为“萬”或“蠆”,后来为示区别在下加“九”或“厹”,后来更造一“禼”或“偰”字代替之也。
既知“禹”本“虞”字,则可知夏人之图腾为白虎,其来源亦自参星。夏人以自己为参星神之后,而固视参宿为白虎形也。《史记·天官书》、《汉书·天文志》皆云:“参为白虎”,《唐开元占经》卷六十二引《圣洽符》曰:“参者,白虎宿也”,又引《元命苞》曰:“参,白虎之体也”,此于星象上皆由来甚古。所以,夏人的图腾必是白虎,白虎称“禹(虞)”,故夏人的图腾神及始祖为禹。而参神之后亦多以“虞”名(见《左传·昭公元年》),殆即以参为白虎之故。古籍所载禹字“高密”,又称“文命”,见于《世本》、《潜夫论》、《吴越春秋》、《尚书纬帝命验》等书。学者不得其解。按:密者甝也,“甝”古本从虎日声,莫狄切,《玉篇》载其俗字为从虎冥声,音冥,《说文》训“白虎也。从虎日声。”桂注:“徐锴曰:今人多音酣,惟隋曹宪作《尔雅音》云‘音觅’。《尔雅·释兽》:‘甝,白虎’,《释文》云:‘甝,下甘反,又亡狄反。’李善注《文选·芜城赋》云:‘甝,户甘切’。馥谓日旁误为甘,音随文变也。”可知甝本来就是从日声,明母字(莫狄切、冥、觅皆明母),日古音在质部,则“甝”读明母就是读如“密”,密亦明母质部。故禹又名密或高密者,就是甝,亦即白虎也。“文命”当即“文密”,亦即“文甝”,密、甝、命均为明母字,双声音近。“高”、“文”则都是其后人对他的敬辞或美称,如称祖为高祖、称考为文考之类者也。今有言夏人之图腾为龙、蛇者,寥无实证,非所敢言。 古有氏族曰有虞氏,以为是帝舜之氏,从郭沫若研究出帝舜就是帝喾,也就是《山海经》中的帝俊和卜辞中的“高祖夒”之后,这个说法就不能相信了,因为帝舜本来就是夏、殷人的上帝,他显然不可能是有虞氏。有虞氏当是夏人在建立夏王朝之前的氏族名,因为他们崇拜参星和白虎,故称有虞氏,证之者,古有“虞夏同科”之说,《尚书正义》云:“案:马融、郑玄、王肃、《别录》题皆曰《虞夏书》,以虞夏同科,虽虞事亦连夏。……《赞》云:‘三科之条,五家之教’,是虞夏同科也。”“同科”谓同根所生,即一家也。盖夏人本号有虞氏,后来建立了王朝,居于晋之虚的大夏,始号“夏后氏”,亦简称“夏氏”,如《尚书·汤誓》载汤曰:“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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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郭沫若全集》历史编2《十批判书•古代研究的自我批判》第11页 人民出版社1982年9月[11]《观堂集林》卷二《说商颂下》第117页 中华书局1959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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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顾颉刚《五德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 载《清华学报》第六卷第一期,1930年6月
[22]《郭沫若全集》历史编1《夏禹的问题》第308-309页 人民出版社1982年九月
[23]胡厚宣《甲骨文土方为夏民族考》 载《殷墟博物苑苑刊》创刊号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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