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周平王迁都成周(洛阳)后,中国从公元前八世纪至前三世纪进入了500多年的东周阶段,史称春秋战国时代。那是一个社会发生天翻地覆大变革的岁月,小国林立演进到大国争霸,不绝的宫廷政变和父子相残奠定了君主集权体制,木犁换铁犁,新兴地主取代了奴隶主……春秋时期担任过鲁国代理宰相的孔丘,正是那个诸子百家争鸣时代涌现出来的儒家代表。后世往往以貌取人,将“儒”士视为柔弱之人,认为这位“老夫子”只是以文见长,然而细考古籍却发现孔子不仅是习武、讲兵之人,还是一位“矢无虚发”的射箭高手。
孔子本纪中不仅记载了这位教育家身强善射,而且记载了孔子办学时的“六艺”顺序是“礼、乐、射、御、书、数”,把冷兵器时代最重要的单兵训练课目“射”、“御”放在非常重要的地位。这种文武不偏废的教育思想,对培养后人的尚武精神不无启发。
春秋时期,士大夫和全体“国人”(即自由民)尚武是传统,儒家也不例外。那时国君大都亲自领兵到第一线,像春秋头强晋国的惠公在战场上当过俘虏,鄢陵大战时楚王临阵还被敌箭射瞎了一只眼,这同封建社会中后期只知“龙驭深宫”、足不出京的多数帝王真是有天壤之别!读《左传》、《国语》,可看到贵族及其子弟都以从军为义务、当兵为荣耀,士族阶层从小要受军训。至于称作“野人”的奴隶无当兵资格,反而是被视为下贱的体现。
春秋时除奴隶外的男性青壮年耕战合一,几乎全民皆兵,诸侯国官制基本文武不分。这一方面说明国家统治机构还比较简单,一方面也是因战事频繁,全社会都把“兵者”当成“国之大事”。战争固然造成死亡和破坏,在一定时期也是社会发展的动力。古称“春秋无义战”,有人想像这几百年定是一幅水深火热、暗无天日的悲惨图景,其实这正是中国古代史上大进步的黄金时代。战国后期的人口较春秋之初估计增长多倍而达2000万,农耕水平也大大提高,在此基础上战争规模才得以扩大。春秋时期各诸侯国作战时,通常是一次对阵当日便定胜负,像晋文公与楚国争霸的决定性较量——城濮之战投入的兵力也只有2.7万人。到了战国后期,各国间的大战通常要动用几十万人,并能持续数年之久。
在徒有“天下共主”虚名的周天子时期,诸侯国割据各自为政且杀伐不休,想结束这种阻碍社会进步的裂土局面,除了靠文化和经济交融外又必须以武力兼并。当年的国君和士大夫大都亲自上阵,自然不能沉溺深宫享乐,很大程度上也限制了奢靡腐朽之风,统治者还有蓬勃朝气,能比较大胆变法。中国历史上兵学的瑰宝《孙子兵法》,正是在这种氛围中诞生并放射出千年光彩。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本身也擅长剑术的秦始皇统一天下后,虽崇尚法家并焚书坑儒,却为防范造反而开始禁百姓谈兵事。他还下令收缴民间武器,设官文武相分,丞相地位又高于掌兵的太尉。汉武帝巩固权位后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兵家地位更为下降,尚武精神也日趋衰落,啃书本的文官逐渐充斥官场。这些举措又非秦皇汉武个人所好,而是建筑在小农自然经济基础上的封建专制主义不断强化之必然。
自汉朝以后,禁兵之法日益峻密,民间习武愈受控制。迂腐的宋代理学家更倡言“主静”,以射、御为“粗下人事”,中国儒生从此大都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尚武精神的失落,使汉族政权在游牧民族进攻下长期陷入被动挨打的窘境,近代中华又备受外国列强欺凌。后来有人把民族精神积弱的罪责归咎于儒家,从历史长河看未免有些偏颇。那个一向主张文武不偏废的儒家鼻祖孔子若在曲阜的地下有知,恐怕也会大呼冤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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