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南明史,最为强烈的感觉就是“鲜明”。忠贞与背叛、高尚与猥亵、刚烈与软弱、真诚与虚伪,人类所能囊括的性格和品质,无论优还是劣,都在这一段十八年的历史当中,前所未有的鲜明的展现在人们面前,你可以通过阅读感受到你希望感受到的一切,感动、愤怒、悲哀、无奈,甚至是哭笑不得。
不知为什么,南明在中国的历史上总是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难有一个准确的位置,因为,我们的史册对于明朝的灭亡,是以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帝吊死煤山为标志的。而先后在南京、浙江、福建、广东建立大明“救亡政府”的弘光帝、隆武帝、永历帝、绍武帝、鲁监国,都全算作是阻挡大清一统江山的跳梁小丑,他们和他们臣子所作的十八年的努力,不但不能光复大明江山,甚至连延续一下大明王朝的寿命都不可得,比起抗元的南宋诸帝来,南明诸帝实在是委屈得很。
不过,皇帝光辉的暗淡,还可以由臣子的辉煌来增补,弘光帝有史可法,隆武帝有郑成功、永历帝有李定国、鲁监国有张煌言,为了纪念这些民族英雄,他们所侍奉的皇帝也自然会被人们所经常提起,而在广州“冠服皆假之优伶”登基的绍武帝,由于没有拿得出手的护国忠良,再加上其政权诞生到覆灭极为迅速而几乎成为可以忽略不计的过眼烟云一样南明史上轻轻掠过,那个死的极有骨气的绍武帝朱聿粤也是南明诸帝中最不为人所重视的一个。
绍武皇帝和绍武政权的产生,起因于明朝根深蒂固的党争传统。在南京的弘光帝继位时,就有“阉党余孽”和东林党的纷争,这也直接导致了弘光政权内部极不团结,传出“宁亡于清,不亡于左”的宏论,以至于拥着江南半壁,却没有像样抵抗而迅速覆亡。到了隆武政权时,又是郑氏海盗集团和传统士大夫集团的针锋相对,如果说,弘光朝廷的东林、阉党之争,很有些不顾大局只争利害的话,那么隆武政权的党争,就可算作是“抗战派”和“投降派”的斗争。以本家族利益为“至高利益”的郑芝龙,为此而拥立隆武帝,也因此而要拿隆武帝为“奇货”而投向清廷。隆武帝殿下的文臣们,为了摆脱郑芝龙集团的控制,不停的要隆武帝亲征出闽,可手握重兵的郑芝龙自然不会受一帮书生的左右,隆武帝也无可奈何,于是,隆武政权竟出现了“将在内,相在外”的怪现象。先是首辅大学士黄道周在无兵无饷的情况下,自行招募乡勇9000人出关,最后兵败被执,年已六旬的老英雄拒不投降,被关押两个月后与四位门生一同殉难。之后,又有左都御史张肯堂的“北伐”,也因郑芝龙的掣肘,以及隆武政权的覆亡而告失败。
绍武政权的创始人苏观生,就是在这种武将治国,文臣出征的氛围中,无意间逃脱了隆武政权灭亡的玉石俱焚,得以创立绍武政权。
苏观生,字宇霖,广东东莞人,诸生出身,崇祯时任户补主事,为官清廉,在户部八年而“囊金不满百”。隆武政权建立时,他也有拥戴之功,被封为吏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与隆武朝其他大臣一样,他也看出郑芝龙“智不出海盗,非有复仇雪耻之心”,力劝隆武帝亲征江西,摆脱郑芝龙,但未能受到采纳,于是受隆武帝之命先到江西招募甲兵,自然,他也受到郑氏集团的打压,缺粮少饷,难以成事,不久,隆武政权灰飞烟灭,他自率军到了广州。隆武帝殉难,丁魁楚、吕大器等人便商议拥立永明王朱由榔为监国,苏观生主动派人前往联络,表示愿意参与拥戴。可是,丁魁楚“素轻观生,且欲专定策功,虑其旧相居己上,拒不与议。”——又是党争!这也在所难免,人家要拥立皇帝,自己做个头号功臣,你这个前朝的大学士来参一脚,不是来抢果子的么?1646年10月14日,永明王朱由榔在广东肇庆宣布监国,丁魁楚、吕大器、瞿式耜等人都拜为阁老,备受冷落的苏观生的心情,只能是悲愤交加、怒火中烧。
摆在苏观生面前,有三条路,要么是投奔鲁监国,要么是遣散兵马,回乡隐居,或者干脆降清。可是,从实际情况和自己的志向上来说,这三条路都不是好主意:其一,就在隆武帝死难的前两个月,鲁监国丢失了绍兴根据地,处于漂泊海上无处容身的窘境,前去投奔,希望渺茫;其二,苏观生虽然有些私心,但忠于明朝,抗击满清的意志是极为坚决的,隐居和投降,他都不会选择。
机遇在他困惑彷徨的时候到来了,隆武帝朱聿键的四弟,承袭唐王爵位的朱聿粤正好逃难来到了广州。隆武帝是弘光帝死后为明朝臣子普遍接受的正统,按礼法,兄死弟继,合情合理,倒是永明王朱由榔显得不那么名正言顺,虽然隆武帝生前曾说过:“永明神宗嫡孙,正统所系。朕无子,后当属诸永明。”可毕竟没有正式的诏书,于是,苏观生有了拥戴唐王的心思,你们可以拥立永明王,我为什么不可以拥立唐王,若说正统,我还比你们更有说服力。
然而,中国的正统,往往并不决定于血缘,而是取决于实力,如何判断实力的大小?就只有打仗了, 苏观生拥立朱聿粤,就等于是公然和永明王政权分庭抗礼,这对于已经颇为危险的抗清大业来说,除了增添麻烦,也实在说不出有什么积极意义。就如后来民国时期由李济深、蔡廷锴、蒋光鼐等人建立的“中华共和国”政府,打出抗日反蒋的口号,按说也可争取民心,可是,没等抗日,就必须先打内战来决定谁是中国的真正中央政府,所幸李济深等人根本不是蒋介石的对手,很快被消灭,否则内战旷日持久,得益的只会是日本。
此时的南明也是如此,当出现两个自居正统的政府的时候,双方就都没有心思考虑抗清大业了。苏观生在朱由榔宣布监国18天后,拥戴朱聿粤为监国,并为了争取获得正统的时间,在宣布监国仅3天之后,就宣布继皇帝位,改元绍武,绍武政权正式成立。可他的先称帝并没有堵住朱由榔及属下大臣,13天后,朱由榔也继皇帝位,改元永历,建立了永历政权,同在广东两个大明天子此时出了兵戎相见,已经没有其他方法来验证谁是真龙了。
如愿以偿的获得伯爵爵位,成为内阁首辅德苏观生已经来不及享受荣光了,永历朝廷的使者彭耀、陈嘉谟来到了广州,向绍武帝宣布永历帝的诏书,要求绍武帝削号归藩,谨遵臣节。彭耀更是在朝堂上指责苏观生说:“今天下分崩,国统三绝。……永明王乃神宗之孙,论序即正。监国名号已定,布告四方。公不砺戈锻刀,志切同仇,而置王自擅。强敌日逼,百里之内,二君抗拒,使敌坐收渔人之利,此谭、尚所以卒于曹瞒也。公受国厚恩,乃贪一时之利,不顾天下大计。后世其以公为何如人?”义正词严,无可辩驳。但是,势已骑虎,让苏观生如何下得来?现在明知错了,也得坚持到底,苏观生于是“大怒”,将彭、陈二人杀害。其实,彭耀在来广州之前,就以明白自己此行凶多吉少,是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才在临行前“辞家庙,托子于亲友。”完全是视死如归。
谈判的规程进行完毕,就该动真格的了。苏观生先声夺人派兵攻打肇庆,而被杀了使者的永历政权自然有充分的宣战理由,兵部右侍郎林佳鼎、原官同佥事夏四敷率兵数万出征。11月28日,两方的讨伐军在广东三水遭遇,一场混战,臣服永历朝廷的靖武伯李明忠也率兵8000参战,绍武军败,损兵800人。林佳鼎乘胜追击,12月2日在三山口又与绍武朝的广州总兵林察所率数万兵马遭遇,林察所率之兵均是海盗出身,熟悉水战,再加上风向突变,林察乘风放火,烧毁永历军战船,永历军纷纷条船逃生,可“淖深三尺,人马均陷,全军皆没。”林佳鼎、夏四敷战死,绍武军大获全胜。
内战取得如此骄人战绩,使得绍武朝君臣欣喜若狂,原本担心兵少将寡的绍武帝终于相信了大臣们欺骗他的粉饰太平的谎言,真正认为自己的朝廷固若金汤了。
内战毕竟是内战,打得再辉煌也救不了国。就在双方鏖战于三山口的时候,清军在李成栋、佟养甲的率领下,在一路没遇到抵抗的情况下占领了潮州、惠州,并“即用两府印文移广州,报无警。”绍武帝和苏观生都“泰然不为备”。12月14日,李成栋精选清兵300人,进入广州城北花山,又派10余人混入广州城,在熙熙攘攘的紫薇牌坊下突然露出清军辫发,挥刀大呼“清军来了”,并斩杀一人,广州便“满城奔溃”,紧接着,大队清兵从东门冲入。
正在国子监幸学阅射,进行参拜之礼的绍武帝和苏观生原本不相信清兵已经进城,可后来发现“红笠载道”,才知道大祸降临。此时,所有精兵都在与永历朝交战,不及返回。而守城军兵虽有万人,可“仓促不及集”,在一片混乱当中,广州陷落,绍武帝被李成栋俘虏,苏观生手书“大明忠臣义士固当死”后自缢殉国。
李成栋给绍武帝送去食物,绍武帝拒不接受,说:“我若饮汝一勺水,何以见先人于地下?”也自缢而死。南明五帝中,有四帝是死于清军之手,弘光、永历死得很没骨气,隆武帝死得最为惨烈,而作为隆武帝弟弟的绍武帝,虽然胸无大志,庸懦无能,却也如哥哥一样“从容遇难”,这也是虽然绍武政权从建立到灭亡只有一个月时间,而且挑起自相残杀,但仍被人们所同情的原因。
虽然绍武政权旋生即灭,可广州毕竟在孙中山之前有过这么一次成为固家首都的经历,也在这一个月的经历中留下了太多值得人们思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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