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少年拳打“联合国”
“花了上万元，原以为孩子能在夏令营里提高英语水准，没想到，昨天美国的亲戚打来电话，说这个小家伙竟然动手打夏令营里的外国同学，来自不同国家的同学纷纷向老师告状。这不成了拳打‘联合国’了吗？”即使是如此向记者抱怨，佳佳(化名)的爸爸仍然停不下手中的工作。这个事业有成的中年人，忙得一个多月都没给大洋彼岸的儿子打个电话。他自嘲地说：“你说我为什么工作？为了挣钱。挣了钱干什么？给儿子更好的教育。可是你看现在。”
委屈的不仅是这个堪称中国家长代表的父亲。通过正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过暑假的佳佳，记者还原了这场“世界大战”：9岁的佳佳像在国内一样，和要好的外国同学勾肩搭背，但是不习惯身体触碰的美国同学直截了当地回答他：“别碰我！”或者干脆甩开佳佳的手，这让佳佳的自尊心很受不了。“有时候不会英语惹来了许多麻烦，比如在要上厕所的时候，我不会讲英语，老师不让我去，我就着急地大叫起来，老师也很生气，叫我安静。”
佳佳的委屈还来不及向爸爸倾诉，就先接到了爸爸的“吼叫信”。佳佳的爸爸十分担心儿子小小年纪就有暴力倾向，发了一封措辞严厉的E-mail，信里所说的种种，几乎是中国孩子的通病：娇生惯养、以自我为中心。但他似乎忘记了，送儿子登上去美国的飞机之前，他没有问过孩子对假期的打算，也没有教过儿子和外国小朋友打交道的社交礼仪。
原本满心欢喜，想向爸爸诉说游览自由女神像经历的佳佳，点击了邮件上的“关闭”，悄悄藏起了这封“吼叫信”。他告诉记者：“爸爸的信我看了，我害怕爷爷奶奶以爸爸信上的教导来要求我，找出我更多的缺点，骂我，所以，我就没给他们看。”
在家是皇帝，出国是魔鬼
在记者接触到的国外寄宿家庭里，很多外国家庭提起中国游学生都直摇头。2011年夏天，华裔移民Lisa与美国丈夫迎来了家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中国游学生。
这个来自上海典型的“富三代”姑娘一进门就挑中主人房。lisa告诉她不行，“富三代”却说：“我在国内一直住这样的房间，其他的房间我没法住。”
接下来的日子更让lisa夫妇目瞪口呆：“富三代”洗澡之后从不打扫卫生间，经常搞得水漫金山，楼下跟着漏水。穿着暴露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旁若无人。不经过同意，就擅自打开房东的电脑，浏览人家的私人照片。房东烧饭，她搭伙却从没一句谢谢，从口味到咸淡，没有一样她不抱怨的。
Lisa曾经尝试与“富三代”沟通，委婉地指出她的不妥。这个14岁的中学生却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在国内一直这样啊。”忍无可忍的lisa夫妇不到假期结束就送走了这尊“佛”，以后再也没有接受过中国学生寄宿。
Lisa不明白：“难道这些孩子在家真的这样吗？在家当皇帝，走到社会上根本就是人见人躲的魔鬼。”
是谁造就了“小留学生妈妈”
记者一来到郭晶（应当事人要求，化名）家里，她妈妈就眉头紧锁地告诫记者不要提起女儿的伤心事，但她自己却一会儿眼泪汪汪地向记者说多么后悔送女儿出国，一会又忍不住说郭晶“不争气”。 17岁的郭晶躺在床上听着这一切默默流泪，她怎么也没想到，两年没回国，这次回来却是为了做流产手术。
由于中考意外失利，好面子的父母借钱把她送上了去加拿大留学的飞机。“哪有重点中学老师的孩子考不上重点高中的，教研组的同事问起来这脸往哪儿放？”郭晶妈妈至今记得得知女儿中考失利时的懊丧，她更懊丧的是，正是这种不甘心和好面子把女儿推向了今天的命运。
一下飞机，郭晶发现国内那熟悉的校园生活、温暖的人际关系都不存在了，所谓的名牌大学预科班只是当地几个华人合伙开设的语言培训班。参加培训班的第一年，她有个国内同学趁到加拿大参加夏令营游学的机会见了郭晶一面，“我发现国内同学的英语比我还好呢。”备感失落的郭晶自此渐渐和所有同学失去了联系，“我也不愿意联系了。”
回忆起这段日子，床上的郭晶委屈地又哭起来：“本来我在国内学习成绩还是挺好的。”这家语言学校基本上全是中国学生，郭晶始终过不了语言关。身在异乡的孤独、青春期的萌动使她的精力逐渐转移到谈恋爱上。“我们班上十来个中国学生，几乎每个人和每个人都谈过恋爱。吵了好好了吵，转来转去就是这几个中国人。”过于宽松的环境，使得这些少年的行为脱离了正常轨道。家人省吃俭用寄来的生活费成了小留学生们租房同居的资本。随着女儿的电话越来越少，对学业情况的支支唔唔，郭晶的妈妈实在忍不住，飞往加拿大，这时才发现女儿已有身孕。
“出去一看才知道这些孩子过的都是什么日子。”郭晶妈妈后悔不迭。“有的孩子说是在海外有亲戚，亲戚哪能代替父母啊。小孩上课也听不懂，数理化一开始还能靠着国内的底子蒙一蒙，之后就都是混了。再大一点，同居的太多了，还有十七八岁的小爸爸、小妈妈，以后可怎么办啊？”
记者手记
拿什么帮助你，我的非美国儿子
同样是面临东西方文化冲突，日本记者牧原久美子也深深忧虑儿子在金发碧眼的世界中感到不适。所以写作《我的非美国儿子》一文，告诉10岁的儿子弥太郎，妈妈送他去游学的钱来之不易，也告诫儿子到了美国夏令营不要像在日本一样，拿手指触碰小朋友，玩什么“kancho”的恶作剧。
反观中国父母，更像孩子的枕头，离孩子的头最近却不知道孩子在想什么、最需要什么。佳佳的爸爸并非儿子小说里所写的“暴君”，但他的确没有认真阅读过儿子已经长达四万字的小说。他知道儿子有个文学梦，但他绝想不到儿子心中的最佳夏令营地就是家里。“如果让我组织一个夏令营，我会选择办在我们家，再设计一点道具，就可以成为夏令营，长辈们都成为老师了。”
中国孩子缺的不是想象力、心算速度、雅思单词量，缺的是坦然面对世界、从容应对、积极融入的综合素养。只是在这些方面，我们的父母自己又能拿出什么帮助孩子？
至于那些教唆子女、合演双簧以求无成本“移民”的家长，只能被遗憾地告知：走向世界，不是一张机票那么简单，你真正融入世界的时间还要再延长一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