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像生活在中国和美国这两个世界的夹缝间
“美国,最早在我心中的形象,是像纽约和洛杉矶那样的大城市,而当我来到俄亥俄,发现完全不一样。”泡泡这样告诉黛西。
还有不少人跟她说,来了以后才知道,俄亥俄大学跟俄亥俄州立大学是两回事儿。俄亥俄州立大学,位于州府所在地,在全美排名50位左右,是所名校;而俄亥俄大学,不仅排在百名以外,还是在这么小的一个镇子上。
至于来美国前有啥期待,黛西采访到的大部分中国学生回答是:没什么期待,也不知道该有啥期待。但他们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期待什么,那就是不希望在美国的校园里,遇见这么多中国同学。虽说人在美国,但自己跟老乡待的时间,比跟美国人待的时间还长;说的汉语,比说的英语还多;明明是在美国上大学,但一块上课的几乎全是中国人。
只有一个女孩,告诉黛西自己有过热切的期待。女孩的英文名叫克莱拉,来自中国西北部,为获得申请和签证的帮助, 她家付了2.5万元人民币的中介费。黛西见着克莱拉时, 她刚到俄大不足一个月。那天,她正和几个女孩子一起在看迪斯尼电影。
克莱拉曾期盼自己能有一位美国室友,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美国室友一直没有出现。宿舍里,只住着克莱拉一个人,每天下课回来,她都要面对一张空空的床板。
中国学生向黛西抱怨,说被有些“没良心的”中介忽悠了。
有些中介的人告诉他们说,到美国后,只需要读3个月的语言,就可以上专业课了。但到了俄大后,因为英语水平低,尤其是听力和口语太差,几乎所有的中国学生,都需要读英语强化班(OPIE),它相当于正式开始专业学习前的预备课程。
学校根据学生首次托福考试的成绩,将他们分为7个等级,分别安排到对应等级的语言班上课。“这意味着,在真正开始大学学习前,他们不得不先在这个语言班里下点功夫。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两年、三年,才能通过这个强化班的重重关卡,不少英语‘困难户’就此诞生。”黛西介绍说。
虽然学的是英语培训之类的基础课,但交的却是等价于大学本科的学费,每学期6.5万元人民币。而且强化班的课程并不能为他们赢得学分,在这里一年读下来,一个学分都换不到。
“一方面是中介提供了误导性的信息,另一方面,学校在录取上降低了标准。”黛西这么分析道。
英语强化班占用了许多教室。比如,在篮球馆的地下室,一扇玻璃门上用胶带粘了一张纸,上面用大字印着“OPIE”。
“弯曲幽暗的走廊,串起了一排教室,教授们在这些教室里对学生进行期中测评。一间又一间教室里, 学生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和教授争论着,竭力让自己获得通过这一级语言班以进入下一级的资格。然后,他们再穿过这洞穴般的走廊,走回到位于校园另一侧的宿舍。”黛西描述道。
黛西发现,在一个班里,坐着12人, 清一色的中国学生。教师特意要求他们隔开坐, 以防止上课时说英语以外的语言。教室墙上有脏兮兮的黑板、地图以及五颜六色的语法提示。在学生的作业本上,其中有一题问:“美国年轻人,去酒吧的一个主要目的是什么?”下边用工整的笔迹答道:“找到一个女孩,坠入爱河。”
在这种英语班上课的学生,每天在图书馆、宿舍和课堂之间三点一线地周旋着。“他们花大把时间完成无数个小时的在线听力练习,编排那些情节琐碎、且跟自己的现实生活毫无瓜葛的短剧,来阐释美国文化。其中一个短剧,讲的是老公买了玫瑰花,讨好怒气冲冲的老婆;另一个,是讲一家人如何欢度暑假。”
因为中国学生喜欢待在一起,加上语言障碍,他们真正接触美国生活的渠道, 可谓少之又少。虽然人在美国,却仍是在通过教材,了解着美国文化。
“他们在强化班上课,就像生活在中国和美国这两个世界的夹缝间。”黛西试着总结说。
泡泡还好,她的口语不错,通过语言考试后已正式开始学习专业。尽管身边有了很多美国同学,但她依然觉得交流困难,“有些美式笑话,我根本听不懂,就只能跟着笑。”
俄亥俄大学的校园很漂亮,是标准的美国大学校园。中国学生初来乍到时,都挺兴奋的。但是,当他们在英语强化班待上一年半载后,普遍有种挫败感。
“我想在真正的大学课堂里学习,过上更地道的美式校园生活。但我只是看着美国学生走过、路过,在食堂一起吃饭,我无法体验到那种生活。”克莱拉说。
“天天学着一模一样的东西,看不到希望和尽头。”一个在英语强化班待了一年半、5次托福考试均告失败的男生说。
黛西感觉,他们好像被这门课给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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